第107章 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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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身体是没什么问题，但是心理状态上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说着，望向徐慕颜皱眉道：“你不是有话要说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贺彰明一怔，举眸望向徐慕颜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有荀洌依旧一动不动，维持着低头坐着的姿势。

        徐慕颜虽然在打游戏，眼睛一直盯着手游画面。

        但他耳听八路，闻言轻轻的嗤了一声：“我能有什么话，你是不是觉得我那都是胡扯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徐医生不满：“你这是什么态度？难得两人都在，有什么想法有什么误会可以当面解释清楚，你学临床心理不就是干这个的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贺彰明皱眉，很快就捋清楚了情况。

        看起来是徐慕颜发生了什么，曾经和他父亲徐医生沟通过，于是徐医生要他现在直接说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忍不住看了眼荀洌。

        可荀洌的头发已经长的有些长了，垂下来遮住了他漂亮精致的眉眼。

        从贺彰明的角度看去，只能看到他微微抿着的唇瓣。

        明显是不太情愿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贺彰明心头微抽，当下沉沉开口道：“徐医生，谢谢你的好意。不过有些事，如果荀洌不愿意说出来，我也不会刻意探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歪在沙发里的徐慕颜眼眸一凝，视线从手机上移开，落到贺彰明脸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嘴唇翘了翘，不怀好意的“哦？”了一下：“那么，某些人身体健康，连最精密的医疗器械都检查不出什么异样，实际上可能已经得了孕期抑郁症的事，贺先生也不想追究咯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贺彰明凤眸微睁，脱口道：“孕期抑郁症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回了神后，第一反应是去看荀洌的表情。

        荀洌半垂着眼睫，薄唇抿着，看不太出情绪。

        但贺彰明却能清楚的感觉到，自己手下的肌肤微微颤抖了一下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一瞬不眨的注视着荀洌，心脏愈来愈沉。

        徐医生看到两人的反应，连忙描补：“呵呵，这都是我家这个不成器的小子瞎说的，当不得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嘴巴上这么说，目光却透出了一点担忧之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过……小颜这孩子确实在这方面做了很多研究，要不，荀先生你到我们院心理科去看看？我虽然也可以做些简单的心理治疗，但肯定没有他们心理科搞这个的专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贺彰明没立即回应，他看荀洌依旧没什么反应，有点失望的收回目光。

        凤眸微移，扫向笑眯眯的徐慕颜，沉声问：“孕期抑郁症，是什么症状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徐慕颜点了下头，反问：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是问一般性临床表现，还是出现在荀哥身上的迹象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贺彰明闭了闭眼，声音冷硬：“临床表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徐慕颜有点失望的“哦”了一声，似乎觉得贺彰明的选择很没意思。

        掰着指头数道：“难以控制情绪、易怒易烦躁、对生活失去兴趣、情绪异常低落、思维逐渐迟缓，再进一步就是运动行为抑制和认知功能障碍，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怀孕，对周围一切人事物都非常敏感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一直没什么反应的荀洌指尖微微一动。

        然后在贺彰明的注视下，毫不犹豫的抽出自己的手腕，灵活的转了几个圈。

        撂了撂眼皮，眼眸冷淡的望向徐慕颜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徐慕颜，你的判断太武断，我无法苟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徐慕颜挑了下眉，表情夸张：“荀哥，你难道不记得你宅在家里都干了些什么吗？不是发脾气，就是看柯南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转头望向自己的亲爹：“爸，你说我要是不上班，天天躺床上躺沙发上看1000多集的动画片，你会不会觉得我病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徐医生沉默几秒，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只会觉得你欠揍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徐慕颜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轻咳一声，假装没听到这个回答，继续说：“柯南看完了，发了两天呆，然后开始看电影——看电影就算了，荀哥还唯爱爆米花特效大片，家里的音响轰轰爆炸了两个星期——一天五部，从早看到晚，两周看了3、40部电影，这是正常人干的事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贺彰明低下头，揉了揉太阳穴。

        荀洌在他旁边抽了抽嘴角，尴尬道：“不然呢，我被关在家里还能做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徐慕颜被问的一愣，半响恍然大悟：“荀哥，原来你被锁着了，不能出门！”

        话虽如此，可谁都能看出他脸上的反讽之意。

        荀洌抿唇，沉默半响，语气抑郁：“所以我也很无聊，不是叫你带我出去转转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徐慕颜摊开手：“然后我们就在酒吧‘偶遇’了贺先生，不是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贺彰明的手指已经从太阳穴移到了鼻梁上，大力捏了捏，让脑子清醒了点。

        转头看向荀洌，轻轻道：“既然都这么无聊了，为什么不干点别的，旅游，或者工作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荀洌冲着天花板翻了白眼，淡淡道：“会留下痕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贺彰明秒懂。

        终于没忍住，肩膀一塌，沉郁的吐了口浊气。

        荀洌感受到了他的挫败，心中也有点不好受。

        脸上却依旧淡淡的，没露出丝毫。

        贺彰明吸了口新鲜空气，强行压下烦闷。

        短暂的脆弱外露后重新调整心情，背脊挺拔的望着徐医生和徐慕颜：“他会产生这些症状，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我，我很抱歉。从今天开始，我会尽我所能的照顾他的身体和心理，希望两位能多多指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徐慕颜唇边看热闹似的戏谑笑容微微僵住，有些惊异的说：“唷，贺先生居然这么谦逊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徐医生倒是很欣慰的点了点头，瞪了自家儿子一眼后开始口若悬河，从孕夫检查流程到衣食住行，方方面面倾囊相授。

        从差点被确诊抑郁症，到一个月的宅男生活被揭发，荀洌一点也不想继续呆在这里。

        偏偏贺彰明又听的十分认真，认真的连荀洌都有点惭愧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徐医生也曾对他强调过这些孕夫守则，但当时他连贺彰明三分之一的认真都没有。

        贺彰明遇到不明白的，甚至还会追问，还要拿出手机录音！

        荀洌心中复杂，酸酸甜甜的也不知是什么滋味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听着听着，注意力就变了，更多的放到了贺彰明沉稳而有力的回应上。

        渐渐的，徐医生的声音变得缥缈遥远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坐在一旁的贺彰明，他的每一次的应答，每一次的询问，甚至连他的每一声心跳，都变得清晰的仿佛侵入了耳膜，驻入了心脏。

        砰，砰砰。

        恍惚间，荀洌感觉自己的心跳声与贺彰明的心跳愈来愈同步。

        每一次心跳，都是两个人共同发出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没过多久，荀洌的耳边又冒出一道新的心跳声。

        砰，砰砰，砰砰砰。

        新的心跳声更清澈，更稚嫩。

        并不如贺彰明的稳健震撼，甚至有点儿微弱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即便微弱，却同样有着十分坚定的节奏。

        伴着两个大人成熟的心跳，一下又一下的彰显着自己努力生长中的生命力。

        荀洌听着这宛若仙乐般动人的幻听，一时有些着迷。

        注意力逐渐涣散，眼皮也愈来愈沉。

        直到一个恍惚，终于撑不住了，眼睑彻底的阖上。

        身子一歪，就往贺彰明身上倒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贺彰明还在听徐医生上课，忽然被荀洌这么压了一下，差点又惊的把舌头咬上一口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一手牢牢扶住荀洌的背脊，一手轻轻拍打他的脸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荀洌，荀洌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荀洌沉沉的睡着，毫无反应。

        贺彰明见荀洌呼吸平稳，清冷眉眼中也不见痛色。

        高悬的心才微微放下，环抱着荀洌，调整了一个让他更加舒服的姿势，有点忧虑的问办公桌对面的徐医生：“他怎么会突然睡过去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徐医生仔细观察荀洌的情况，半响，笑着点点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荀先生目前是怀孕初期，孕夫嗜睡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。一般来说，这种嗜睡的症状会随着孕周增加而逐渐减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贺彰明松了口气，把这个新知识牢牢记在脑子里。

        徐医生说的久了，嗓子也有点干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拧开保温杯，喝了口茶润润喉咙，思考了一会儿，又说：“其实人在睡着之前，潜意识一定会对周围环境进行分析，判断此地是否安全，适不适合休息。孕夫即便受体内激素影响，导致容易困顿、容易入睡，但依然不会逃离这个规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贺彰明怔了怔：“您的意思是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徐医生注视着他，点点头：“我认为，荀先生一定是知道在你的身边是非常安全的，才会像这样这么放心大胆的睡过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贺彰明心间悸动，忍不住低头去看靠着自己颈窝沉睡的荀洌。

        其实从这个角度，贺彰明只能看到荀洌黑色碎发的脑袋，看不到他此刻的模样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是肩头沉甸甸的重量，以及荀洌轻微起伏的胸膛，都让他的心底，忽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责任心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咽了口唾液，环在荀洌腰间的手，小心翼翼往前探了点。

        指尖轻触，落到了荀洌的小腹上。

        荀洌今天穿的是一件不厚不薄的高领羊绒衫，触感贴肤柔软，隔着布料，都可以直接摸到肌肉的线条与走向。

        贺彰明这么一搭，就摸到了荀洌微微隆起的小肚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大，鼓鼓的，很像男人发福后的啤酒肚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比啤酒肚纯粹的脂肪，荀洌的小腹却有着一种回弹的韧性。

        贺彰明轻轻摸了一下，就不敢再有动作，全身僵硬的搂着荀洌，手指虚搭在他的小腹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，耳边响起擂鼓似的震动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 极度紧张之下，甚至连血液在血管中奔腾游走的声音，都听的一清二楚。

        喜悦、自豪、忐忑、希翼。

        各种各样的情绪混杂在一起，在心底翻涌搅动，让贺彰明很难描述此刻自己最真实的感受。

        从得知荀洌怀孕起，他就无数次陷入这样类似的情绪风暴。

        但那时候的他，往往更多是毁灭一切的占有欲，是几近绝望的疯狂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此时，搂着因孕育生命而嗜睡的荀洌，亲手感受到他腹中的那个健□□长中的胚胎。

        除了不安与紧张，贺彰明一时竟然完全摆脱了那些黑暗的负面情绪。

        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，没忍住倒吸一口冷气。

        沉思许久之后，面色认真，凤眸微暖的对徐医生坦诚道：“直到此刻，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个……孩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花费了一点气力，声音微颤的把这个词说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对我，对我以后的生活与人生，会产生多么巨大的改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到这里，贺彰明放在荀洌腹间的手指有些微微颤抖。

        深深的呼吸，定了定神，继续道：“也许我还没有做好迎接这种改变的心理准备，但是我会尽快调整，承担起全部的责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毕竟，我是他的爱人，也是他孩子的……父亲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办公室内。

        重如千钧，坚如磐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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